一窝凤凰的日常:今晚吃鸡?

御膳房跑了一只鸡。

负责照顾鸡的冯三儿慌了神,此鸡不等同于一般寻常的鸡,皮毛斑斓,体型巨大,据说是某一天自京郊的上空直直坠落下来的,一路火花带闪电,还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引发一大波人围观。

有人说,这可能是天上神仙养的鸡,简称神鸡。

恰好那天御厨外出采购,就把这只神鸡拎回来了。

御厨是个四川人,因为皇帝就爱吃个酸辣口儿,所以这位御厨十分得皇帝宠爱,当时御厨看着这只鸡,脑补了一盘歌乐山辣子鸡,嘱咐打杂的冯三儿一定要给他照顾好,打算过几天在万寿节上好好给皇帝露一手。

冯三儿养了几天,发现这是一只尤其清高的鸡,具体表现为啥都不吃,勉强可以入口小米粒,喝的水还相当挑剔,非清泉水不喝。

看它睡得不舒坦,冯三儿好心地给它找来稻草垒了个窝,哪知道它仅仅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了一个轻蔑的表情,当场给冯三儿来了个金鸡独立,悬空一脚将那个窝踹翻了。是的,一只鸡非但有表情,还是个轻蔑的表情。

冯三儿想这还了得,这只鸡怕不是要成精。

于是他袖子一撸试图要揍它,这只鸡很会看脸色,凌空展翅,一飞……跳出了三寸多高的门槛。

一人一鸡在宫里展开了追逐大战。鸡跑得不快,人跑得更不快。

红红的宫门近在眼前,鸡最后来了个奋力一扑,撞上了一堵人墙。

鸡撞得七荤八素,被它撞的人却仿佛一点事都没有,修长的手指稳准地掐住了它的脖子。

这是凤十六第一次见到楚晔,她抬起头,以一只鸡的视野,看见了楚晔白皙的下巴尖和略带一点水色的薄唇。

冯三儿腿一抖就跪在了地上,“见过太子,见过二殿下。”

凤十六这才看见,楚晔身后还跟了个小正太,正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她,半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十六一看到这种她十分熟悉的笑就知道不好,还没等挣扎,小正太就眼疾手快地从她身上薅下来一根鸡毛。

十六“嗷”一嗓子,听到人的耳朵里,就是一声嘹亮的打鸣声。

冯三儿默默地想:“这原来是一只公鸡。”

十六是个有仇必报的性格,当下一爪子就往正太脸上捞,被楚晔伸手拦了一拦,爪子就在他手背上留下三条血痕。

小正太捂眼不忍直视:“哇,这只鸡好凶残。晔哥哥,不如给我养吧。”

楚晔点点头同意了,吩咐冯三儿把鸡抱好,跟着二殿下好生去。

冯三儿连声诺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颤声叫了声:“太子殿下。”

楚晔:“还有事?”

“您,您……头上有一根鸡毛。”

身后的侍女宫人们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楚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自己头上那根迎风招展的鸡毛拿下来,迈着从容的步伐远去了。

冯三儿暗自点赞:“太子就是太子,果然笑点都比一般人高。”

于是十六摆脱了成为一盘辣子鸡的命运,成了二皇子的宠物。

二皇子的寝宫环境比御膳房好,而且还无限提供小米粒清泉水,甚至二皇子还吩咐人给她用梧桐枝搭了个窝。

十六过了半个月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这天晚上她正要睡觉,忽然觉得全身发烫,爪子脱相变成一只人手,变化由爪子开始,渐渐蔓延全身。

最后十六站起来,叉了好一会儿腰。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一个月在宫里生活的点点滴滴,认为普通凡间食物不会让她伤好得这么快,唯一的意外是半个月前她抓破楚晔手的时候爪子上沾了他的血。

早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说人间的帝王身上都有龙神护体,体质较为不同,没想到是真的,不仅帝王身上有,帝王准候选人身上也有。

这个发现让她兴奋了好久。

小正太听到动静揉着眼睛跑过来,看看空了的鸡窝再看看站在鸡窝边上的十六,两眼放光:“田,田螺姑娘!”

十六一个爆栗弹过去:“田螺你妹,让你薅我毛,让你薅我毛!”

十六威胁小正太不许把她变身的事情说出去,条件是等她有时间就给他做个最大最豪华的鸡毛毽子。

十六还买通了太子宫里的太监总管让冯三儿进去当差,把太子的起居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她。

对于宠物鸡为什么突然消失了这件事,二殿下给冯三儿的解释是他养腻了,还是还给了御膳房,估计现在已经变成了他父皇餐桌上的辣子鸡。

冯三儿对此还颇有些伤感,毕竟是自己一手养过的鸡,他怀疑自己可能是思鸡成疾,不然为什么看到二殿下身边新来的宫女,会产生一种发自肺腑的亲切感,尤其是在她露出轻蔑的表情的时候。

冯三儿对于十六让他去监视太子这件事表示不解,十六就给了他一个含羞带怯欲说还休的表情。

冯三儿秒懂了。

毕竟太子殿下长得那么好看,而且至今还没有太子妃。

转眼就到了万寿节这一天,皇帝在宫里大办流水宴。

十六跟在正太身后,威胁他要是他敢吃桌上的辣子鸡烤鹌鹑鸽子蛋鹅掌鸭腿,她就把他半夜尿床的事情说出去。

正太敢怒不敢言,默默地扒了半碗汤泡白饭。

十六斜眼瞧瞧楚晔,他倒是没有对着她那些同类下手,甚至连饭也没吃,就慢慢啜了半碗清汤。

听冯三儿说这位太子的日常十分无聊,左右不过写字看书,养花种草。

其实太子以前不这样,挺活泼的一个小伙子,两三个月前大病了一场,醒来以后就仿佛一下子勘破了生死,变成了如今这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不知道是谁献上来一位舞女,貌美如花身姿妖娆,跳起舞来极尽妍态,扭一下就对楚晔抛一次媚眼,扭一下就对楚晔抛一次媚眼。

他身旁坐的那位老臣都把持不住连干了三碗老白干,太子殿下就是神情自若稳坐如山。

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挥挥手叫楚晔过去,“儿啊,是舞蹈不好看了还是舞女表情不到位了,年轻人不必这么严肃,偶尔嗨皮一下父皇也不怪你。”

皇帝:“想想你也是到了娶亲的年纪,这样吧,赶明儿朕为你举办一场舞会,邀请各国公主都来参加,你看好哪位公主就送她一双水晶鞋,一只合脚一只做得不合脚,等到凌晨再安排一场刺客的戏码放她逃跑,她必然要跑丢一只鞋,到时候你就拿着这只鞋去寻她,告诉她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楚晔:“这等……奇思妙想父皇是怎么想出来的?”

皇帝:“哦,是老二身边新来了个小宫女,总给老二讲故事,朕偶尔经过,就听了那么一耳朵。”

楚晔轻轻一笑:“她是不是还讲了一位公主叫白雪,被后娘迫害,不得已跑到森林里遇到了七个小矮人。”

皇帝:“咦你怎么知道?”

楚晔:“后来白雪公主的后娘仍旧不死心,伪装成老婆婆去给她送毒苹果……”

皇帝:“啊啊啊,剧透死全家,这段朕还没有听到。”

楚晔:“……”

楚晔:“儿臣能否向父皇讨了这个宫女?”

皇帝还没说话,正太跳出来不干了:“不行,她走了谁给我讲睡前故事?”

这是太子第一次对女人表现出兴趣,皇帝觉得老怀欣慰,不然再这样继续下去,他总担心太子是个断袖,江山要不保,于是皇帝对正太道:“你还小,让着点你哥。”

正太:“其实父皇,十六她是一只……”

十六:“毽子毽子毽子,尿床尿床尿床。”

正太:“……行吧,十六就让给晔哥哥罢。”

十六乖乖走向楚晔,嘴角不由自主往上扯,她看着眼前的楚晔,好像看到了一个大型外挂。

东宫

楚晔支退了宫人,开门见山地问:“说吧,你是谁?”

十六把自己装成一朵大白莲花,纯洁又无辜地问:“殿下在说什么,奴怎么听不懂?”

楚晔:“你为什么要找人监视我?”

十六:“暗恋你。”

楚晔:“那我只好严刑逼供冯三了。”

十六:“其实我是天上的仙女下来体验生活的,顺便寻找有缘人,你正好就是。恭喜你被幸运之神抽中有幸获得神秘大礼包和欧洲五日豪华游并太上老君亲手搓的灵丹一颗,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楚晔:“你说你是仙女?”

十六:“如假包换。”

楚晔:“恕我眼拙,没见过这么丑的,你如何证明?”他悠悠地推开房门,“你上个天我看看。”

十六内心:“MMP。”

十六满脸堆笑:“其实吧,上天什么的根本就是我们仙女的日常,只不过我在凡间待久了仙气被雾霾污染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借我一点你的血,一点点就可以哦,我立马上天给你看。”

楚晔后退了一步:“原来你是想要我的血。”

十六:“……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

十六丧了:“算了,点背不能怨社会,你不给就不给吧,反正我这伤养个七八年的自己也能好。”

楚晔:“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要从三月三大地回春说起,适逢王母生辰,循例于十三天上瑶池旁,大摆七天蟠桃宴,有品阶的列仙皆来赴宴,共襄盛举。

一时间十三天上仙气腾腾,祥光大盛,激得那原本现一现就该颓败的昙花也足足开了七天七夜。

凤十六坐在某株昙花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略喝了几杯琼浆。

盘算着差不多是时候了,悄没声息地欲要遁走之际,眼睁睁地看见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从她面前慢吞吞经过又慢吞吞地退了回来,对她很慈祥地笑道:“咦,这不是小十六么?”

十六只得行礼:“老君。”

太上老君看着她桌上的请柬道:“怪道没有在几位上仙中寻到凤王,原来是你替他来的。”

十六讪笑道:“自从我七哥承了君位,我阿爹便将一应事物全权交予了他,这会儿不知与我阿娘在何处云游逍遥呢,我七哥日理万机,又不爱应酬,只好便宜了我来凑个热闹。”

其实她说了一半实话一半假话,她七哥并非不能来,而是不愿。

凤王与恒阳仙君的恩怨纠葛具体她也不晓得,只知道谁敢让她七哥伤心,她便让谁伤身。

十六对天宫不算很熟,问老君:“您可晓得恒阳君的仙邸在何处?”

老君喝得微醺,抬手一指,“东阳君的住处好寻得很,方圆几里别无二家,你直直去就是了。”

十六道了个谢,杀气腾腾地就去了。

她在门口叫嚣了半天,才有一个小仙童姗姗地过来开门:“你要作甚?”

十六:“来杀人。”

不知是恒阳平日作孽太多所以仇家遍地还是怎的,仙童听她这样说脸上竟是毫无波澜,只是哦了一声:“我们仙君不在家,你改日再来吧。”

凤族的家训是不抛弃不放弃,十六哪有空手走人的道理,杀不了人她便放了把火,三昧真火,救不了的那种。

事情若到了这里结局,应该算个好结局,传出去也是她凤十六怒烧恒阳府,乃是个仗义之举。

然而好故事就怕有烂番外。

后来十六不止一次无语问苍天,究竟是什么样的耳聋才能让老君把恒阳听成东阳?

你要问东阳仙君是何方神圣?你把何方去了,他就是个神圣。

这么跟你比方,天帝是天地之间的老祖宗,东阳是天帝的老祖宗。

烧了恒阳府,十六被她爹骂一顿也就过去了,烧了东阳的老宅,十六整个人差不多就可以过去了。

十六还没等到她老爹来骂,天谴就猝不及防地下来了,十三道天雷直接把她从天上劈到了地上,劈得那叫一个透心凉。

后来就有了从御膳房逃跑的鸡。

十六心里有委屈:“你说至于么,不就烧了他一座宅邸吗?东阳老儿也忒小心眼。”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咔咔几声炸雷。

十六有打雷后遗症,听见这个声音就抱头往楚晔怀里缩。

楚晔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别扭:“其实东阳君不算老罢?”

十六:“怎么不算老,天帝都白胡子一大把了,东阳比他岁数还大,那还不老得掉渣渣。”

咔咔,又是几声雷。

楚晔:“是天帝修行太晚的缘故,东阳是天地化生,生来就是不老仙身。”

十六想问问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然而刚站起来就被又一声惊雷震懵圈了。

十六暴躁了,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有本事来个狠的劈死我啊,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颗好蛋!”

咔嚓——

上天满足了她这个愿望。

楚晔默了一默,抄着手弯腰看向在地上躺尸的十六:“你还好吧?”

十六黑着脸吐出一口烟,握住楚晔垂下的衣袖,可怜巴巴:“大爷,看在我坦白从宽的面子上,赏点血吧。”

楚晔拽回自己的袖子,赏了她两个字:“休想。”

就这么着,十六又成了东宫的宫女,端茶倒水揉肩捶腿一样不落——每天有六个宫女,两个给她揉肩,两个给她捶腿,还有两个给她端茶倒水。

十六拿着空盘子“铛铛”敲桌子:“小三儿,瓜子没啦,上瓜子。”

冯三儿便麻溜跑过去。

宫里的瓜子口味多得让十六吃惊,足足有九九八十一种之多,据说都是前朝的前朝魏武帝的皇后研究出来的,她认为没有瓜子的人生不算圆满的人生,因此毕生都在发明新口味。十六想给她立个匾,感谢她造福了后人多少穷尽无聊的时光。

揉左肩的小宫女道:“十六你真的能成功上位?别诓我们。”

十六:“安啦各位姐姐,你看我天天光吃饭不干活太子什么时候嫌弃过我,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期待,你们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恰好这时楚晔经过,后面跟着正太。

正太:“晔哥哥,十六在不在?”

楚晔:“那是谁?不认识。”

十六:“……”她觉得脸有点疼。

正太看见十六十分开心:“十六,晔哥哥这里冷冷清清的,不比我那里热闹,你住得可还习惯?”

十六:“可以说是非常习惯了,太子殿下热情好客,时常让我有宾至如归之感。”

冯三儿:“十六,太子殿下让你去把外头的雪扫了,他说膨胀也要有个度,别真把这里当自己家。”

正太:“十六,你捂着脸做什么?”

十六:“打脸多了容易肿。”

十六扛着扫把在院子里呼哧呼哧扫雪,冯三儿挨过来,神秘兮兮:“十六,我想改个名字,太子殿下有文化,你帮我求求他,给我重新起个名字呗?”

十六:“小三儿小三儿,叫着蛮顺口的嘛,好好的改它作甚?”

冯三儿:“不知为何,总觉得我这个名字将来有一天会招骂。”

十六:“我也有文化,不如我给你起一个?”

冯三儿期待地搓搓手:“其实我本家姓秦,排行老三,进宫以后才随了师父姓冯。”

“姓秦……”十六略一沉吟:“名字这个东西最重要的是寓意要好,还有就是命里缺啥就得补啥,你平日里挺机灵,就是缺少些英勇果断,不如你就叫秦留敢吧。”

十六一边说着一边在雪地里写了出来。

冯三儿,不,秦留敢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这个名字好,一听就很霸气。”

楚晔默默打这里经过,本来想绕着走,看着雪地上的三个字不由驻足。

十六:“太子殿下给评价一下?”

楚晔:“这字写得真丑。”

十六看着他飘然远去的背影,忿忿问留敢:“殴打东宫太子犯法不?”

若是故事只到了这里,岁月安稳,时光如隙,她在闹你在笑,便也算个好结局。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转年开春,千里狼烟从山海关一路烧到了紫禁城,北境告急,犬戎反了。

武帝在时曾与犬戎签订国书,百年交好。

两国也确实维持了几十年的友好往来,可是大魏自先帝开始便日渐衰败,国库空虚,相反犬戎却日益欣荣,两国实力逐渐拉大,新继位的大汗因为算数学得好,被赞为犬戎有史以来最有实力的大汗。

在他的带领下,犬戎不再甘心拘于那一片草原了。

十万雄兵逼近山海关。

皇帝有心效仿当年的魏武帝,也去御驾亲征一回,绝不做中年油腻男,被太子一句话闷了回去:“父皇,武帝当年上战场的时候可没有啤酒肚。”

太子站在大殿之上,看着满朝安静如鸡的泱泱百官,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去吧。”

太子上战场的消息是保密的,直到出发那天十六才知道一点端倪,于是那天大军启程之际忽闻天边一声嘹亮的凤鸣。

有一女子从午门骑马冲出来,红衣在风中翻滚似火,见到楚晔的第一句话是:“妈的智障。”

十六:“自家的军队什么样你心里没点那啥数吗,你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

十六:“你死了我怎么办,谁给我血?”

楚晔从怀中掏出一只瓶子递过去。

十六:“你真以为我留在你身边是喜欢你那点血?”

楚晔:“……”

十六:“我是喜欢你啊笨蛋。”

楚晔抬手扶额。

十六:“你怎么了?”

楚晔:“剧情发展太快了,容我缓缓。”

十六:“都怪作者太拖沓,快六千字了还没写到重点,就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这么说吧楚晔,我喜欢你,我们凤族一向孤傲清高,轻易不动心,一旦动心就是万劫不复也不回头,所以你要好好待我,就算是以后要分手也只能是我甩你……”

“慢着,”楚晔道:“你是否也该问问我,喜不喜欢你之类的。”

十六:“这还用问?我堂堂一个小公主有什么是配不上你的?”说着塞给他一根羽毛。

“这是?”

“我的尾羽,算是聘礼。”

楚晔有些忍俊不禁:“十六,准确的是这应该算是嫁妆。”

“随便啦。”十六挥挥手:“记得凯旋回来娶我啊。”

楚晔回过头来,温柔地笑道:“好。”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乱立flag是不对的。

《史记·帝本纪·大魏篇》魏文帝二十一年春,犬戎敌侵,储君晔亲征御敌,身中数箭,不治身亡。是日有凤来仪,盘桓三日不去,吐邪火,燎原十里,犬戎一族皆付之一炬,魏军大胜。

——

寒来暑往,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凤族之境无谓寒暑,常年绿意萌茵,百花丛生。

境内有一千年古梧桐树,盘根错节,巨大的树冠之上俨然筑了一座精巧的竹屋。

窗户半开,一位年轻人披着白色的羽衣立在窗边,乌发垂腰,长身玉立,十分柔和精致的眉目,连投在他脸上的阳光都细腻了几分。

一只百灵鸟飞到窗前,忽然口吐人言:“王上……”

凤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间“嘘”了一声,极寻常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是优雅无比。

百灵鸟见状,便敛了敛翅膀飞走了。

凤栖转过身来看向窗边的软榻,榻上躺着一个红衣女子,酣睡正香,嘴角还挂着口水。

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拍醒了她:“小十六,你若再要睡下去,可真就变成猪头啦。”

十六十分不情愿地翻了个身,嘟囔道:“七哥骗人,飞禽要如何变走兽?”

“还算没有睡糊涂。”凤栖不由分说将她拉起来,“阿爹数次传信,你为何总是不愿意回去?”

“我不回去,我是个宅女。”十六打着哈欠:“我若是回去阿爹定又要我跟东海三太子处对象,你说说我一只热爱光与热的凤凰,他干吗老把我往深不见底的海里送,他不知道我有深海恐惧症吗?”

凤栖:“我觉得敖家三太子挺好的,活泼机灵,同你也算般配。”

十六:“般配个鬼,我俩最好的结果只能是龙凤成翔两败俱伤,七哥你若觉得他好,你怎么不跟他处?”

凤栖的脸色白了一白。

十六:“七哥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这就回去。”

十六不情不愿地蹭回老家。

老家还是万年不变的一副模样,老凤王在大厅里会客,十六看见她老爹把千八百年舍不得用的那套茶具都搬了出来,料想她老爹会的这位客,约莫是位贵客。

只是那位客人逆光坐着,十六看不清他的模样。

十六挨着门边准备偷溜过去,平地里一声咳嗽,十六不由抖了两抖,抬头堆出一脸二十四孝的模板表情:“阿爹……”

老凤王不吃这一套,拎着十六跟拎着鸡崽子似的进了大厅,一边还要数落她:“看看你这没有礼貌的样儿,贵客面前也不嫌丢人。”

十六正要辩解两句,忽然看清了眼前坐着的人。

白皙的下巴尖,略带着一点水色的薄唇,古井无波无悲无喜的眼……

“楚晔……”

老凤王一巴掌盖下来:“楚什么晔,还不见过东阳仙君。”

十六找回了当年被雷劈的感觉。

就见那人一步步走向自己,正如当年闲庭信步般,用那种点评自己写的字的语气,淡淡地道了一声:“十六,睽别已久,近来可好?”

刹那间一切前尘往事,恩怨纠葛,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