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凤凰的日常:最佳CP的初见
1
众所周知衡阳仙君是个吃货。
蟠桃宴上,衡阳以一个七岁孩子的身量干掉了三个海碗大的蟠桃以后,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瞅着天帝,眨巴着眼睛卖萌。
天帝眼观鼻鼻观心了一阵,终于不好意思跟个小孩抢吃的,心一横把自己面前的那只蟠桃也推了过去,跑到一边跟同样被抢了桃子的月老和太白金星坐在一处哭唧唧。
蟠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口感佳,味道好,还可以切一切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吃起来乐趣无穷。按着人头发,一人才够得上一个,天帝月老太白三只并排坐,胡子一个赛一个长,齐齐心里苦。
王母看着衡阳有点忧心,“这孩子哪像个麒麟,分明是个饕餮转世。”
旁边为了减肥连喝了两个月白开水的敖家五公子饕餮不干了,站起来义正辞严地道:“王母,此锅我不背。”
王母连忙点点头叫他坐下。饕餮嘴太大,说话漏风不说,口水还呈四十五度扇面喷射,就是个人形加湿器。
宴会举行到一半,衡阳仗着身量小偷溜了出去消食。
瑶池离银河不远,他溜达两步就溜达到了河边。
人间传说银河是王母为了阻止织女和牛郎相见,拔下头簪划成的。
衡阳撩拨着磷光闪闪的河水,似搅动了浮虚星子万颗,默默吐槽了一句,“扯淡。”
正说着,忽见旁边有个身影一跃而下。
衡阳伸手一捞,从河里捞上来一只……鸡?
衡阳打量着躺在自己手里的这只浑身长着红毛,因呛了几口水有些奄奄一息的生物,有些不确定地判断这可能是哪个仙人圈养的鸡。
如今落到自己手里,那还有什么好犹豫,正好散步散得又有些饿了。
衡阳是个行动派,当即盘坐在地,开始给鸡秃噜毛。
将将薅下来一根,就传来一声,“且慢。”
衡阳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了个身披白羽衣的年轻人。
天上的神仙普遍颜值都很高,但是衡阳抬起头的瞬间还是惊艳了一下。
来人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同时倒映了他身后银河的星子万千,璀璨夺目。
那双眼睛温柔地弯了弯,连河畔的风都轻柔了起来。
衡阳:“这是你养的鸡?”
那人点点头,“你是谁家的娃娃?怎地独自一人坐在这?”
衡阳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小孩子,忙收了一脸痞气,换上孩童该有的天真无邪,拿出要蟠桃的那一套,奶声奶气地说:“要不要一起吃鸡?”
年轻人摇了摇头,从衡阳怀里把鸡抱回来,略施了个小法术弄干它身上的水汽。那只鸡在他怀里精神抖擞地嚎了一嗓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死死地睡过去了。
年轻人弯腰摸摸衡阳的脑袋,“我是凤栖,这是我的妹妹十六,她方才在宴上喝醉了有些失态,你莫要吃她。”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令原本秉承着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的装逼原则的衡阳着实呆了呆,就错过了跳起来打回去的最佳时机。
凤栖很有耐心地俯下身对他说:“你一个人在河边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衡阳十分乖顺地牵住了他的手。
往前走了几步,迎面走来一个人,一身青袍,衣不带水脚不沾风,端的四平八稳从容自若。
凤栖停了停,侧身让他先过,“东阳君。”
东阳颔首算是见礼,倾身欲走却又定在了原地,掀起眼皮往凤栖怀里看了一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这只鸡品相不错。”
东阳身为资深禁欲系冰山美男,向来很少夸人,可惜十六当时睡得人事不知,错过了这个一去不复返的机会。
千百年后凤十六成了仙君夫人,与儿孙讨论起自己与初恋的相识之地,总是笃定地说是在人间,这时候东阳仙君往往淡定飘过,反驳她说是在银河,令十六很是费解。
凤栖是只善解人意的凤凰,用微笑包容了天上这些神仙的中二毛病,淡淡地道:“仙君谬赞了。”
他仍牵着衡阳,将他好好送回席上,临别送了他一个小布袋。
沉甸甸的,打开来是一袋竹实。
衡阳塞了一把在嘴里慢慢咀嚼着,仿佛嗅到了那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他眯着眼睛,将凤栖这个名字一同咂摸了一回。
凤栖凤栖,听说六千年前凤族诞生了一只罕见的白凤,如何罕见?可能就跟后世的大熊猫差不多,是个国宝级的稀有物种,喜得老凤王差点宣告六界。
衡阳吃着竹实,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2
凤族之境——
百灵鸟飞到窗前,拿嘴“笃笃”啄窗棂。
片刻后凤栖推开窗户,摊开手。
百灵落在他莹白的掌心,伸出一只翅膀指了指不远处,委屈巴巴,“王上,来了个流氓。”
鸢尾花丛生,花开烂漫,衡阳背着手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百灵鸟将自己缩成个球,在地上弹弹弹弹成一个身材纤细的美少女,面红耳赤地控诉,“王上,这个臭流氓他摸我!”
凤栖:“……”
百灵虽然修为不高年纪小,人形却是个成人模样。反观对方,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于是凤栖道:“他只是喜欢你罢了。”
凤栖是个佛系的仙,至善至美,不知道世间还有人心险恶这一说,对孩子和小动物一向比较宠溺。当即拉着衡阳的手进了屋子,还吩咐人给他拿果子,和颜悦色地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衡阳大言不惭,“想你了,来看看你。”
凤栖:“……这孩子一身痞气到底是学的谁?”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腰就被抱了个结实。凤栖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你做什么?”
衡阳:“喜欢你。”
凤栖:“……”方才百灵鸟的处境他倒是能体会到一二了。
凤栖:“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轻浮,父母不管你么?”
衡阳:“我没有父母。”
这倒是句实话。以凤栖的修为,当然能看出这是一只麒麟。麒麟一族生性好战,又繁衍稀少,一代代凋零,眼看着一只少过一只,这孩子是个孤儿,一点也不令他意外。
凤栖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你既喜欢我这里,便留在这里多住几日吧。”
衡阳:“我不喜欢你这里,我只喜欢你。”
凤栖无奈,“好好好,喜欢我。”
衡阳:“那你喜不喜欢我?”
这怎么还不依不饶了?
凤栖:“哥哥也喜欢你。”
衡阳在听到哥哥二字的时候,撇了撇嘴。
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开,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小丫头风风火火便闯了进来,一头扎进了凤栖怀里,“七哥,我不要活了。下辈子投胎做块石头做棵树,哪怕做个人,也比当只凤凰好!”
凤栖笑道:“你这又是受了什么委屈?”
凤十六:“呜呜呜……我听见阿爹与阿娘商量,要把我许给东海三太子。阿爹就是个老迂腐,老顽固,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呜呜呜,伐开心,要抱抱。”
衡阳看着她两只爪子搂着凤栖的腰,眼中募地蹿起两股小火苗,上前一把将凤栖拉过来,严肃地指着凤十六道:“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十六哭到一半,十分不爽,见横刀插进来一个不知道谁家的小破孩,当下哼了一声,又扎进了她七哥的怀抱,“我们是兄妹,你管不着……七哥我方才哭诉到哪了?”
话没说完凤栖又被拽走,小破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盛气凌人,“就算是兄妹也不能授受不能亲!”
十六忽然就沉着了,开始原地热身,“很好,少年,你成功引发了我身为神兽那一面的暴躁。七哥你可看见了,不是我欺负弱小,是这熊孩子先挑的头!”
凤栖温声道:“别冲动,你答应过我什么?”
凤十六:“遇事冷静,先试着思考。但是七哥,我要揍他——便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衡阳藏在凤栖背后,趁着凤栖不注意,无言向十六比中指。
十六内心更狂躁,“卧槽卧槽……”
凤栖拦在衡阳身前,挡住冲撞过来的十六,“这位小仙君还救过你,你怎可如此恩将仇报?”
“七哥说的有理。”十六对衡阳弯腰鞠了个躬,“谢谢您。”
直起身来看见暗地里冲她挑衅地举拳头的衡阳。一脸跃跃欲试,“那我现在可以开始揍他了吗?”
凤栖回头看看,衡阳秒变脸,弱小可怜又无助,与气势汹汹的十六形成了鲜明对比。
于是凤栖走到十六身前,用凤凰语轻声与她道:“这孩子无父无母,可怜得很,想是看到你有兄长可以撒娇,一时有些眼热。我们十六最识大体,人家又比你小,让着他些,好不好?”
凤族特有的嗓音空灵动听,由凤栖说出来,更多了些飘渺清润。衡阳虽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但从他的神情中也能猜出大概意思,不禁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忽见十六不甚情愿地点了点头,歪过头来横了衡阳一眼,飞快地嘟囔了一句。
衡阳立刻道:“说鸟语算什么本事,你敢挑个本仙君听得懂的词汇骂我么?”
十六暗暗吃了一惊,面上一派无辜,“谁骂你了?”
衡阳对凤栖道:“那便请凤王翻译翻译,方才她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凤栖:“呃——我方才没有听清。”“二百五”三个字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委婉地说出口。
于是他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拉过十六,揉了揉她的鸡窝头,责备道:“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说着取过一柄小玉梳替她顺毛。
这明显的偏袒让十六得意不少,趁凤栖转身取东西,飞快地冲衡阳扮了个鬼脸。
十六笑嘻嘻,“我今日出门走得急,平时还是很注意仙女形象的。七哥你与阿爹说说,别把我嫁去东海成不成?我对海鲜过敏。”
凤栖道:“好。但你须得答应我,不许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更不许寻个奇葩由头去东海闹事。”
十六:“七哥你这么懂我,会让我很没有面子的。”她站起来,摸了摸凤栖给她绑在发髻上的两个小花苞,满意地笑道:“七哥,我今天仍旧是你心目中最美丽的小仙女吗?”
凤栖宠溺地嗔了她一眼。
衡阳做呕吐状。
十六:“我走了。”
凤栖:“去哪?”
“哦,我来时打听到今日东海三太子要在五重天学习布雨,七哥你只说不让我下海搞事,可没说不让我上天。”
凤栖:“你……”
“你放心,我绝不鲁莽,我就先去看看,然后东海小三三的颜值决定我此去只是单纯的围观还是一场仙界惨案。”
十六凌空展翅,螺旋式起飞,把自己化成了一枚火红火红的钻天猴儿,眨眼不见了踪影。
凤栖直觉不能任由她这般胡闹,召来一只鸾鸟跟着她。
回过身来看见衡阳捏着他方才用的小梳子一脸愤懑,不足一米的身材愣是走出了一米八的气势,将小梳子往他手里一怼,“我也要你给我梳头!”
凤栖哭笑不得,“可是你头发并不乱啊!”
衡阳一言不发地出了屋,来到空地上接连表演了前空翻后空翻侧空翻连续前后空翻并一整套社会摇。
而后一言不发地回来,往镜前的板凳上一坐,脚尖尚够不着地,仍是坐出了一种诡异的端庄。他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头发,自认潇洒地对着凤栖吹了个口哨,“现在可以梳了。”
凤栖:“……”看来提高仙界青少年的教育问题迫在眉睫。
3
凤族之境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十六从天上下来,沿路散了个步,就收到了不下数十个匿名举报。
“白天不懂夜的黑”:“十六公主,你走后,王上就收留了那个天上下来的小崽子。”
“绝不会学舌”一号:“小崽子!小崽子!”
“只啄木头不吃”:“小崽子天天粘着王上,食同桌,夜同寝。”
“绝不会学舌”二号:“夜同寝!夜同寝!”
“灵魂歌手”:“白天王上批公文,他也霸占着王上,还吃王上豆腐。”
“绝不会学舌”一号:“吃豆腐!吃豆腐!”
“五脏俱全”:“小崽子格外能吃,会吃,每天换着花样吃,我们怀疑他是天界新上任弼马温的那只猴子派来的,目的是吃穷我们。”
“绝不会学舌”二号:“吃穷我们!吃穷我们!”
凤十六:“小鹦小鹉你俩闭下嘴,我不需要三维立体环绕音。”
“唧唧。”
“喳喳。”
“哇哇。”
“嘤嘤。”
长空里一声清啸,世界清静。
十六止步,看着不远处的凤栖以及凤栖身上的大型挂件——那个欠揍的小破孩。
十六伸出一根手指,怒指前方,“男男授受也不亲,那谁,你从我七哥身上下来。”
衡阳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缩了水似的,化成了一只幼兽麒麟,变本加厉地往凤栖怀里缩了缩。
十六:“我勒个去,别以为伪装成宠物我就不好意思打你啊!”
凤栖对她默默摇了摇头,近前来,伸手无言往小麒麟身上一指,示意她自己看。
麒麟原本应生两角,一只生于额,一只长于脊。眼下这只小麒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脊背上的那只角像被什么东西挖走了,只留下个汩汩冒血的洞。
凤栖一手托着它,一手给它输了些灵力进去,血流的速度减缓了些,却仍不见愈合,过了一会儿,鲜红的血便慢慢地又开始汩汩往外冒。
凤栖给它继续输灵力。
十六霎时明白了这孩子为何要每时每刻粘着她七哥不放了,敢情是把他七哥当成了个大型充电宝。
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身体,小麒麟精神了些,睁开湿漉漉的眼睛,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凤栖修长白皙的颈。
十六:“……”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自家好好的七哥要被麒麟拱了的感觉。
他们飞禽族一向跟走兽族不怎么亲近,因此也不怎么了解他们的习性,想不到走兽类表达感谢的方式是如此别致。
然而十六看着凤栖泛白的指尖,谁的灵力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损耗的都是实打实的修为。眼见他这般不要钱似的给这小崽子往身上送,十六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十六道:“我走时他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才几天不见,他就跟快要挂了似的?”
凤栖默了默,不知该怎么跟十六解释这位智障儿童为了跟她攀比梳头,进行了社会摇这种堪称在作死的边缘试探的欢乐行为,才导致了自己奄奄一息。
所以他决定什么也不说。
幸好十六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继续道:“七哥你这样下去不成,这谁家崽子咱们给送回去,要祸害也是祸害他们自己家。”
凤栖:“问遍了麒麟族,也打听不出这孩子的来历。”
十六:“他不是打天上下来的么?天界的人总不会不知道。”
凤栖为难地道:“他既然偷跑到我这里,又受了这样重的伤,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他伤好之前,除非他自己愿意,我不大想送他回去。”
十六脑海中灵光一闪,“天上的麒麟我知道一只。衡阳仙君,不过这位大神只存在传说里,跟东阳,陵阳几位仙君一个段位,都是不世出的祖宗级别的人物。若说这小崽子跟衡阳有什么渊源,未免有些牵强。
“等等,不知道来历、难言之隐……哇咔咔,七哥,这崽子不会是衡阳那只老麒麟的私生子吧?年龄差别有点大啊!衡阳少说也得有个几万岁了吧?这小崽子……嘿嘿嘿,衡阳莫不是老树开花?”
她只顾着八卦,完全没看到凤栖怀里的小麒麟目露凶光。
编排上古仙君的绯闻不怎么道德,凤栖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你在五重天上,可见过敖家三太子了么?”
“没有,他们下个雨比女人怀个孕还艰难,要祭天祭地祭自己。我就纳闷了,你说自己有什么好祭?”十六摊手耸肩,“总之因为整个仪式太过琐碎漫长,我在开头就撑不住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人都走光了。不过七哥,我还有个艳遇。”
十六嘿嘿一笑,从袖中变出一件叠得很平整的男式青袍。
“也不晓得是哪位仙家小哥哥趁我睡着时给我披上去的,我想他们天界不可能有这等活雷锋,那位小哥哥被我吸引,一定是因为我的美貌。只是他也不留下名号,平白叫我欠他一个人情。”
凤栖瞧那件外袍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道:“凡事自有因缘际会,随缘罢。”他轻轻地摸了摸软软伏在他胳膊上的麒麟,“眼下得先想法子把这个小家伙治好。”
十六一跺脚,“我还是上天界打探打探,否则七哥你便是修为再高,也经不住他这样耗。”
凤栖还未来得及阻止,凤族之境的上空便再度发射出去了一枚钻天猴儿。
4
傍晚的时候小麒麟打个滚变成了人身。
睁开眼睛看见凤栖柔和的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自己,“你醒了?喝水么?还是想吃些什么?”
衡阳可怜兮兮地握着他的手道:“这是临终关怀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凤栖:“我会……”
衡阳:“临终之前我觉得吧,若是有人将我抱在怀里,我至少不会觉得孤独。”
凤栖:“我用这个姿势抱你,你觉得舒服么?”
衡阳虚弱地“嗯”了一声,“尚可……若是再有人给我唱首歌……唉,我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你想听什么样的歌?”
“都行。”
“……”凤栖一时有些踌躇。
衡阳凄楚委顿地道:“我只是那日听见你同十六用鸟……贵族语言说话,觉得动听无比,不禁有些憧憬。想着有朝一日若你能用那样的声音为我唱首歌,便是死也无憾了,哥哥若觉得为难,便算了。可怜我这小小年纪……”
凤栖望着他苍白的小脸,恻隐之心顿起,对他微笑道:“也不算十分为难。”
那一天,低吟浅唱的古老歌谣娓娓从这座竹屋传出时,万籁俱寂。
继而整个羽族都沸腾了。
遥远的某座仙山,把臂同游的老凤王凤后不约而同止住了脚步,看着空中不断发出鸣叫,与那道婉转悠扬的天籁之音遥遥呼应,前赴后继往凤族之境涌去的千千万万羽族同类。回过神来时,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错愕。
老凤王细细聆听了一阵,有些不确定地问凤后:“这是——凤栖?他是疯了么?”
凤族擅吟擅啸,亦能歌,高歌一曲,声动梁尘,余音可三日不绝。
以上是指普通凤族。
但凤栖是命定的凤王,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此生必将曲高和寡,不鸣则已,一鸣必然驰魂宕魄,响遏行云。如果有一日他纵声而歌,只能是为了一件事情。
凤鸣于九皋,撼天动地,此一生一遇,是为求偶。
若求偶失败,或无人来和,必定孤独终老。
是故历代凤王在开嗓这件事上,都是慎重了再慎重,基本是先有偶,“求”只不过是走个过场,饶是如此,这个过场也须得走得隆重,择个良辰吉日,敬昭过先祖天地。
凤栖大概是其中最草率的一届。
竹屋里衡阳享受地眯着眼睛,听着凤王与门外蜂拥而至的羽族倾歌鸾吹,见识了一回何谓百鸟朝凤,浑然不知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他悄然放弃了什么。
等到一夜过去,歌声初歇,百鸟失望而归,一切尘埃落定。
晨光散在年轻凤王洁白的羽衣上,凤栖转过身来,眉目间依旧是温文尔雅,不见丝毫怨怼。
这就导致衡阳继续不要脸了下去。
“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
“你说。”
“想要一人,陪我去人间逛逛。”
5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暮春时节,柳絮漫天,喧闹的街上,一个年轻男子眉间叠雪,容华无双,引得街上女子不住侧目。
却都被他手中牵的那个小娃娃冷厉的眼神一一给瞪了回去。
茶馆里有老先生说书,小娃娃十分感兴趣地往里探头,凤栖自然由着他。
选了个雅座坐下,凤栖一只手便贴上了他的后背,连日来已成了习惯。
衡阳不由侧头看了看他,凤栖道:“怎么?”
衡阳便将想坦白的话尽数咽了下去,感受着自后背透到心窝上的源源不断的灵力,道:“我喜欢你。”
凤栖微微一哂。
午间寻了个馆子吃饭,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亲自来上菜,媚眼如丝,丝丝缠绕在凤栖身上。衡阳当仁不让地软软唤了一声凤栖,“阿爹,我想换间馆子等候阿娘。”
凤栖手里的杯子差点脱手。
老板娘的脸色格外灰败,勉强笑道:“小公子还想吃些什么菜?”
衡阳随便点了几个。
凤栖见他点的都是素菜,不由问道:“你不是一向无肉不欢么?”
衡阳想了想,便又点了一碟牛肉。点完了调戏意味十足地看着凤栖,“其实我是无你不欢。”
旁边老板娘灰白败的脸色忽然精彩了,目光在两人身上轮换打量,表情难以形容。
凤栖早已适应了这孩子时而正常时而变态,抬起头来对老板娘道:“幼子无状,唐突了,是我这个做阿爹的没有教好,还望夫人莫怪。”
老板娘一走,衡阳顺势覆上了凤栖搁在桌上的手,“凤栖,你学坏了,都知道溜着本君的杆子往上爬了。”
凤栖对着他一张粉嫩的娃娃脸,大眼萌,小白手,终于起了又一身鸡皮疙瘩。
牛肉上来,衡阳觑着凤栖同往日相比黯淡不少的脸色,将牛肉往他跟前推了推,“你多吃点,补补。”
“多谢小仙君。”凤栖将盘子重新推了回去,“我只吃素。”
衡阳纳罕道:“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虫子不算荤菜吗?”
凤栖:“……”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老板娘笑道:“客官们今日有福了,恰逢我们有庙会,晌午过后最是热闹,有兴趣的都可以去瞧瞧。”
衡阳自然十分有兴趣。
凤栖牵着他挤进了人群,街道中央有个杂耍,衡阳正想凑进去,忽然嗅到了一丝不该在凡间出现的气息。
他仰头看看仔细避着行人的凤栖,借着一个急匆匆冲过来的大汉,就此脱开了他的手。
6
凤栖这一寻就寻到了月上柳梢头。
三三两两的游人渐渐散去,街道变得冷清。
凤栖转过一个街角,忽有一个人撞到了自己身上。
是个穿蓝缎薄衫的公子,道了几句漫不经心的歉,便肆无忌惮地盯着凤栖看了起来,眼神却并未有轻薄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欣喜。
“看公子的神情,可是在寻人?”
凤栖点点头,“阁下可曾在这附近见过一个七八岁身量的孩子,眼睛很大,说话略有些……不着调。”
蓝衫公子道:“公子如此着急,那孩子难不成是你儿子么?”
凤栖抿了抿唇,不自然地道:“是。”
“哦,那不凑巧,本……我没看见。许是给人牙子拐走了也说不定。”
“不会,那孩子平日里聪明,尚有自保的能力。”凤栖虽这样说,眉宇间的担忧不减,毕竟他身上还带着伤。
“既如此,公子也不用担心,那孩子八成找地方投宿去了。你看天色这么晚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再慢慢寻他,如何?”
凤栖:“……我……们?”
蓝衫公子理所当然地道:“我们。”
“……现如今的凡人都这般热情么?”
凤栖发现他离自己太近,便稍稍退开少许,保持了一个礼貌的距离,“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蓝衫公子潇然一笑,“在下苍幽,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不甚明亮的月光地里,凤栖一怔,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凤栖。”
“幸会幸会。”苍幽笑容更加明快,“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咱们先去住客栈,明日我再陪你去找孩子。”
凤栖轻声道:“或许不用找了。”
客栈的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这么晚了,肯定是住店。”
苍幽笑眯眯,“这位小哥我且问你,是不是我们两个来得不巧,都已经客满了,最多只能腾出一间房?”
小二一脸懵,“不是啊!我们这里空房间有的是。”
苍幽:“……我给你个反悔的机会,你想好了再说,务必请符合言情定律。”
小二:“什么驴?”
苍幽和蔼地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少年,你晓得你为何混到至今仍然还是一个店小二么?”
小二:“作者安排的呗,不然还能是为何?”
苍幽:“……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今日本公子还是要传授你一点做人的道理:情商是个好东西,你值得拥有。”
小二:“听不懂,公子你们到底要几间房?”
苍幽不假思索,“一间。”
小二:“我们这里房间小床也小,公子您只要一间也不嫌挤得慌?”
苍幽还是得逞地笑了:“不嫌,因为我钱带得不够。”他转身问凤栖,“你可是带钱了没有?”
凤栖摇摇头,钱都给那位小朋友带走了。
于是两人住进了一间房。
房间里两人望着张狭小的单人床,有些愣,店小二说话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凤栖先道:“阁下先请。”
苍幽点点头,“阿栖欲要睡到何处去?”
“……我可以不睡。”
苍幽道:“那怎么能行?不如我们两人挤挤?”
凤栖望着那一双桃花眼里再熟悉不过的狡黠,恨不得立时化回原形飞走,然而这是凡界,妄动法力终究不妥。
他只好淡淡地道:“我可以打个地铺。”
苍幽挑眉一笑,将他按坐在床上,“阿栖瞧着身子如此单薄,本公子怎舍得你打地铺?还是我打吧。”
半夜里空中蓦然略过一道巨大的黑影,苍幽睁开眼睛,屈指向床上安静躺着的人弹了一道安睡咒,借着窗外月光,端详了一阵那张静好的脸,不觉也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
听到凤栖的呼吸沉了些,他才翻身从窗外跳了出去。
7
凤栖醒来时,天已大亮。
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一双熟悉的小手缠上了他的胳膊。小麒麟回视着他的目光,大眼睛眨了眨,突然凑上他的脸,“啵”地亲了一口。
凤栖的脸色徒然冷了下来。
他站起来道:“苍幽,亦或是衡阳君,你究竟还要戏弄我到什么时候?”
小衡阳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时已是蓝缎薄衫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望着面皮紧绷的凤栖,这人就是顶生气也最多是这个模样。
衡阳有恃无恐地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昨夜,仙君自称苍幽的时候。”
衡阳叹道:“本君的名号六界无人不晓,名字却没几个人知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凤栖:“我背过《仙史》。”
衡阳:“……”
跟凡界孩童启蒙的四书五经不同,仙界孩子的启蒙典籍是《仙史》。
若要找一个词来形容这部神书,衡阳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懒婆娘的裹脚布——那真是又臭又长。
上头事无巨细,记载了仙界有史以来能够得到认证的一切人事物。
而且这部神书,还有个特点,就是能随着时间自动更新,衡阳自己小时候,它就已经厚得人神共愤了。
衡阳想想凤栖比自己小了几万岁……
不过这书虽然号称启蒙之书,其实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去翻,毕竟也没有师父会真的去考,因为就连师父本人可能也背不过。
很久以前,有个窥探天机的不知名道士,窃走了书上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凡间后世就出来四部《山海经》,诸君品品这酸爽。
若不是跟凤栖相处了一段时日,知道他不会撒谎,打死衡阳他都不敢相信,还真有这么实心眼的孩子,会认真去背《仙史》。
他望着凤栖,一时不知该怎么感慨,想了半日,才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本君给你跪了。”
凤栖没有接话,只是很受伤地低眉敛目。
衡阳心虚地干咳了一声,“那什么,你既背过《仙史》,当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镇压过一只梼杌。前段时间,封印松动,它逃了出来,我与它有一场恶斗,折了背上一只角。这是真的,并没有框你。
“变回幼兽和幼孩形态,伤好得快,这也是真的。只不过后来可以不必维持这种形态,我却没有自觉地变回来。背上的血洞是假的,早就不流血了。我自小天生地养,说自己无父无母不算骗你吧?”
凤栖忽然打断他道:“你说了几百句喜欢我,可有一句是出自真心?”
衡阳被他问了个怔愣,摸了摸鼻子,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待他想好了措辞,抬起头来,面前哪还有凤栖的影子,只听到空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啼鸣。
衡阳:“……”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都说凤族天性孤桀,他总算是体会到了。
“不过……走了也好。”衡阳抬头望天,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这座凡间小镇。
8
衡阳一手布了个结界,一手结个迦印,将梼杌狠狠抵在小镇上空。
他看似悠闲自得,甚至还有心情调侃面前喷着热气的庞然猛兽,嫌弃地道:“老朋友,这么多年了,你可没什么长进。”
梼杌听了,气得又胀大了一倍,长尾猛地甩了过来。
衡阳暗暗叫一声要遭,骤然眼前白光大盛,一道闪电般的身影稳稳落在他身旁,替他挡住了那凌厉而来的巨尾。
衡阳:“你回来作甚?”
凤栖冷肃着脸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只拼命抵挡眼前的梼杌。显然还没有原谅他。
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孩子。
衡阳摇摇头,“这等上古凶兽,连本君都在它手里落不着好,更何况你一个小小凤凰,赶着来给他塞牙缝么?”
他周身气泽猛然大涨,大包大揽地将凤栖远远推开,“走走走,别在这里碍事,本君都没有真心喜欢过你。”
凤栖终于看了他一眼,却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只是默默走到了衡阳身后,手掌轻揉地抵在了他被血浸透的背心。
熟悉的灵力融入身体,衡阳差点泄气。
他无奈地道:“年轻人,做仙不要太倔强,我承认我主动招惹你是我不对。我活了这把岁数,也略有些所见所闻,那日瑶池旁,不过见你一双眼睛生得好看,性格也十分有趣,一时对你有些好奇——也只是一时而已。
“再者说,此乃是本君与这位梼杌大兄弟的一段渊源,便是就此殒命,也是本君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多余来陪葬。本君话说到这个地步,其他的就不用多说了吧,给彼此留几分薄面,日后才好相见。”
凤栖却突然笑了。
衡阳见过他的微笑,温笑,失笑,浅笑,轻笑。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绝望的笑,不由有些心头发凉。
只听他轻轻地道:“何必还要相见,不如就此不见罢。”
他倏然展翅,在半空化成一只泫然的白凤。
几乎是一瞬间衡阳便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急促地大叫了一声,“凤栖!”
可惜凤栖已经听不到了。
伴随着野兽凄厉的哀号,红莲业火席卷了整个天空,连凡人都受到震动,不由纷纷出门,观看这漫天烧透的红云奇景。
相传佛陀阿难入八狱普度苦厄,以自身为引,生受皮肉分裂、身变断折之苦,燃九重业火,过处罪戾垢孽皆洗,落地高洁如莲华。
后阿难于灰烬中涅槃重生,经洗髓之痛,得永世不死之身。
阿难的原身就是一只凤凰。
凤凰涅槃,说白了就是自焚。
9
凤族之境,鸦雀无声。
老凤后堵在门前寸步不让,“这是小七自己的宿命,衡阳君送他回来已是天大的人情,老身就此谢过,仙君还是请回吧!”
虽是这样说,到底红了眼眶。
衡阳站得笔直,一双手在背后松开又握紧,道:“既如此,本君告辞。”
他方走,凤后就迫不及待地跑进了一片丛林。
丛林深处有个山谷,原本也是植被繁茂,此刻却是一片涂炭。
老凤王手里捏个诀,绕着山谷飞了一圈,落地时吁了口气,叹道:“我最多能将火势控制到这个程度,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凤栖坐在山谷中央,紧闭着双目,身上有无数的火光,皮肉不断绽开,又愈合,骨骼断裂,又重塑,如此循环往复,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凤后不忍目睹,别过头悄悄抹泪,“这孩子怎就走到了这一步?”
恰逢佛祖巡游,莅临十三天,王母设宴款待,此等咖位也只有请几位上古仙君作陪。
衡阳自凤族回来以后一直在闭关,老大不情愿地踱到席间,看见陵阳早早到了,一向准时的东阳位子却空着。
陵阳道:“东阳算到自己有一段姻缘应在凡间,着急忙慌下凡去了。大爷的,老子又帅又可爱,红鸾星几万年了也不见动上一动,倒让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冰块脸抢了先——衡阳,你最近怎么总是有些颓靡不振?”
衡阳刚要答话,佛祖与王母到了。
席间王母想起凤族新继位的凤王自小跟在佛祖身边长大,因此提了提。联想到那天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的天籁之音,不由问讯佛祖,“不知凤栖那孩子迎娶的是哪位新后?”
佛祖拈花微笑,沉静不语。
衡阳心“突”地一跳,“她说什么?”
陵阳翻了个白眼,“早让你于文化课上多用点心,你连凤鸣九皋都不晓得么?”
下了席,衡阳直直奔了陵阳府。
说明来意,“帮个忙。”
陵阳:“作甚?”
“把我头上的这只角砍下来。”
陵阳瞪直了眼,“你说啥?”
“把我头上的这只角砍下来。”
“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衡阳面无表情,“要不是东阳不在,我也不会找你,他下手可比你利落多了。”
陵阳:“确诊了,你是得了失心疯没错了,药仙府在出门右拐直走三里处,提我名字可以打八折,好走不送,来人啊关门放狗。”
衡阳拉住他,“我没和你说笑。”
“我也没和你说笑。”整日嬉皮笑脸的陵阳君终于严肃了一回,“你可就只剩这一只角了。”
“没了这只角,本君照样也可以活蹦乱跳的。”
“放屁,你将一个人的手足四肢都砍了,叫他活蹦乱跳一个我看看?”
衡阳道:“你如果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去找别人。”说着就要转身。
“算我怕了你了。”陵阳没好气地道。
衡阳微微一笑,顷刻间化出本相,小山丘似的一只玉麒麟。
他将头往陵阳跟前低了低,“来吧。”
陵阳心里苦,为什么这种缺德事情总是要让我做。
他的手左右比划了一番,提醒道:“丢修什么的废话我不说了,我就问你一句,你可知砍下一只角有多痛?重新长出一只角又有多苦?”
麒麟的表情不似人脸那么好分辨,但陵阳单是听声音就知道他有多揪心,“那你可知烈火焚身有多痛?终生永孤又有多苦?”
须臾,陵阳一手捧着烫手山芋似的麒麟角,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衡阳,“忘了问你,你砍这角有何用?”
衡阳面色惨白,弱声道:“止痛。”他缓了一缓,继续道,“我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十三天了,你替我去跑一趟罢。”
“送谁?”
“凤栖。”
陵阳整个人都不好了,颤声道:“你你你,他他,你们你们你们……”
衡阳毫无血色的唇勾起了一个欠扁的笑,“是不是又感觉自己被狗粮糊了一脸?”
陵阳咬牙切齿地恨,“……你现在是个残废,老子不跟你争,老子去送快递了。”
他三两步窜出老远,衡阳不放心地嘱咐道:“你交给凤后即可,别让凤栖知道。他心眼太实,知道了定然不肯用。”
陵阳背对着他胡乱摆了摆手,“啰嗦。”
10
百年苦易满,万劫太极长。
又到了鸢尾开遍的时节。
十六捏着一封请柬,左看右看,兴致勃勃,“三月初三王母的寿宴,七哥你尚在静养,不如我替你去啊!”
倚在窗边的男子闻言回过头来,面色尚有些青白,一双明眸浮冰淬玉般清澄。
凤栖和缓地笑了笑,“你想去就去罢,只不过有一样……”
十六接道:“不许闯祸嘛,七哥你每次都要嘱咐我一遍。”
凤栖道:“你知道就好。”
十六走后,凤栖正要关窗户,一只鸟顺着窗缝便飞了进来。
是只红嘴绿翅的小翠鸟。
仿佛刚刚学会飞,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柩上,滚远滚远的小身子,圆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凤栖。
凤栖瞧它生得可爱,便朝它伸出一只手,它呆了一呆,带点犹豫地跳上了他的掌心,追着凤栖一根手指啄来啄去。
然后它忽然兴奋起来,张开小嘴摆好姿势开始唱歌。
一出声便惊起远处抗议一片。
凤栖:“……”他也是头一回听见声音如此难听的鸟儿。
这个声音怎么形容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木头拉锯。
小鸟好像也知道自己唱得太难听,羞愧地将脑袋埋在翅膀下盖住,半晌露出一点来偷看凤栖,却发现凤栖正对着它笑。
凤栖有些累了,拿指尖点了点它的小肚子,轻声道:“去吧。”
小鸟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飞了出去。
直到飞出了凤族之境,小鸟忽然原地变身,变成了一个穿蓝色袍子的仙君。
他咂着嘴回味了半天,忽然有些沮丧地哀叹了一声。
凤鸣于九皋,撼天动地,此一生一遇,是为求偶。
看来本君这歌声,还是得要继续练呐。
作者注:
饕餮:龙之九子之一,头大如斗,性好食,常用来形容贪婪。
竹实:又称竹米。竹子很少开花,开花以后竹子会成片死亡。竹花有清香,竹花之后就会结竹米,相当于竹子的种子。古语有云: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
(以下解释的不一定对,感兴趣的可以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