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凤凰的日常:他的眼里有星星
1
近来妖界那块不太平,连续有多起道人伤妖事件发生,这件事情妖王找到了凤迩头上。
凤迩正专心为仙魔两界培养第二个下一代,顺手推到了天界头上。
天界为了维护仙和妖魔两界的和平,更是因为凤迩有祖宗护着,于情于理都杠不过,于是反手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凤栖。
恰好凤栖不在,负责下来跑腿的太白金星找不到人。在凤族之境中转悠了半天,逗了十来种鸟,好不容易看见个人形的。
那人坐在树荫下的石头上,双腿并拢,双手摞在膝头,看坐姿就是个好欺……好说话的。
于是太白金星迈着标准的四方步踱过去,仙风道骨十足地开了口,“这位小兄弟,你是个什么品种啊?鹦鹉还是八哥?”
小兄弟仰头看他,大眼睛软萌软萌的,眨呀眨,太白金星倒吸一口凉气,“哎呀,老夫的少女心哟,少年你别这样,太犯规。那什么,你认识凤王不?”
少年点点头,“认识啊,他是我七哥,只不过不在家。从昨日就被衡阳仙君拉去泡温泉了,他还说要和我七哥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唔……”
太白金星一把捂住他的嘴,“娃呀,你咋什么都敢往外说,还想不想让本文过审啦?衡阳仙君给上头的官方说法明明是协助凤王下界巡逻。”
少年若有所思,再点点头。
太白金星干咳一声,腰杆子一挺,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个拐卖儿童的,笑得满脸的褶子堆成一朵和颜悦色的大菊花,“既是凤族的小殿下,你跟老朽走一趟也是一样的……对了,不知你在家里排行第几?”
“八,凤小哵。作‘口别’,鸟叫的意思。”
“好嘞,小八殿下,那咱们这就去吧。”
“好。”小八当先站起来,主动引路,“您这边请。”
太白金星看着他,越看越喜欢,如果不是辈分在那里摆着,简直想就此认个干孙子,天天给他花钱。
2
及至出了门,太白金星才想起来问,“八殿下,你不问问老朽要带你去何处吗?就不怕老朽把你拐走卖了?”
小八抿嘴一笑,“不怕。”
看着他的笑容,太白捂着自己的老心肝,觉得它们迟早得要化了。
然后他带着小八来到了妖界。
妖界打眼一看跟仙界没什么不同,没了些雾腾腾的仙气,山岭之间倒是多了野趣。
不凑巧的是,老妖王也不在家。
太白敲了半天门,紧闭的妖洞大门才打开了一点,一只小妖趾高气扬地出来,“你找谁?”
太白:“请问……”
“不在!”
太白:“……”现在的年轻人为何都如此焦躁?
关键时候油条老神仙的好就体现出来了。所以为啥太白一直是天帝御用跑腿的,还不是因为人家脸皮厚,和脸皮无比的厚!
只见他笑容可掬地道:“老妖王若是日理万机,那么贵处还有另外管事的没有?若是没有,那么老朽与凤族八殿下改日再来吧。”
话音刚落,大门突然从里头粗暴地被推开。一个小姑娘冲了出来,小皮靴,红裙及膝,长发编满一头小辫辫,扛着一把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大黑镰刀,刀刃上挂了四个圆铁环,随着她铿锵有力的步伐叮当响了一路。
而后她大刀阔斧往那儿一杵,干巴巴的小姑娘愣是站出了一身野人气概。
她凌厉的目光逐一划过太白金星和凤小八,凤小八和太白金星。
“你们俩!谁是鸡窝里出来的?”
太白金星:“哦,我身边这位就……”
大镰刀截住了他的话茬,往他脖子上一架,“坑爹啊,拐个孩子就当是凤凰啦?这就是你们天界的诚意吗?看我父王没在家就觉得我们家没人做主了是不?让你尝尝我季樱的厉害!”
听她这么一说,小妖们先绷不住了,“快散快散,公主要挥刀啦!”
季樱提气,大力一挥,继而卡住了。
吓成一只木鸡的太白将眼睛拉开一条缝,看见刚刚还乖乖站在他一旁的凤哵两根手指捏住了季樱的大刀。
季樱不信这个邪,铆足力气去拔,憋得满脸通红,神情狰狞,他面带微笑,纹丝不动。
这是一场表面上看平静异常实际内里暗潮汹涌的大戏,最后季樱不干了,大刀脱手,很想哭,“你们仙界欺人太甚,跑到人家家门口来欺负人,我,我要去天帝面前告你们!”
又一场影响两界和平的纠纷要开始酝酿了,太白暗自发愁,对凤哵道:“我年纪大了,跟小年轻有代沟,要不殿下您去哄哄?”
凤哵看他一眼,想解释自己其实年纪也很大了,只是长得显年轻,但是看季樱吭哧瘪嘴的样子有些凄惨,于是上前一步,礼貌地将她的大刀双手奉上,认真且诚恳,“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季樱一听,更惆怅了,这人什么意思?不是故意的就已经这么厉害了,那要是故意的自己岂不是输得更惨?
她原本只是装装样子,并不是真想哭,现在好了,可以真的哭了。
眼看着面前的小公主由眼眶微红变成啜泣再变成号啕大哭。
场面好像有点hold不住,太白金星开始发挥不要脸的最高境界——推卸责任。
“殿下你看看你,都是你不好,日常比画一下你那么认真做什么,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你说怎么办吧?”
凤哵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是没有看出他的不要脸,而是修养太好,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
且季樱哭得实在可怜,所以他好脾气地道:“那您说,该怎么才好?”
“不如老朽先回去,你留下善个后?”
凤哵:“这样不太好吧?”
“就这么愉快地定了。老朽这就回去,跟天帝说凤族八殿下乐于助人见义勇为阿弥陀佛功德无量,我告辞了,您不用送。”
太白说完,就拿出他成仙以来能够跑出的最快速度,遁了。
凤小八无语地看着他化成一道流星消失在天际,回过神来看着哭成一坨的季樱,道:“你要什么补偿,我给你成不成?”
季樱一抽一抽,“我要嫁给凤栖。”
“那你还是多哭一会儿吧,上一个敢说这种话的姑娘到现在还在衡阳仙君府中义务锄草呢,每天起床睁眼就是两米多高的草。”
季樱一阵恶寒,在得罪衡阳和美色之间稍微一徘徊,觉得还是自己小命要紧,迅速折中了一下,“那我要凤栖的亲笔签名和独家寄语。”
“唔,这个倒可以考虑。”
至此季樱看出来了,这凤族的八殿下是个软柿子,即便武力值爆表,那也顶多是个金刚软柿子。
实在很好欺负。
于是她迅速派一只小妖拿来纸笔看着凤哵写好了信寄给凤栖,双手掐腰义正严辞,“在东西寄来之前你得留在妖界给我赔礼,为奴为婢。”
凤哵别扭地道:“你能不能换个词?”
“呃……当牛做马?”
“当我没说。”
3
于是凤族八殿下开始了他在妖界难以忘怀的“为奴为婢”生涯。
具体表现为早晨给季樱公主做早餐,中午给季樱公主做午餐,晚上给季樱公主做晚餐。
终于有一天凤哵忍不住了,“季樱,你这里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
“啊?”
八殿下看看她住的空空如也泛着土味的山洞,难以置信鸿蒙都开辟这么久了,妖族对生命的追求竟然还停留在温饱状态。
有洁癖的八殿下看不下去了。
他大概用了月余时间,改造了季樱的山洞,掰直了季樱的许多歪毛病。
比如说:
“季樱,走路的时候不许蹦。”
“季樱,吃饭之前先洗手,筷子不要直接放在桌子上,插在饭里也不可以,鸡肉吃之前要先切……你可不可以不吃鸡肉?”
季樱穿着他给她做的崭新的衣裳,嫌弃地左扯右扯,“你们仙界的女孩子都是这么穿的吗,多费布料啊,走路还不利索,穿这种衣服我怎么出去打架?”
八殿下伏案奋笔疾书中,闻言头不抬眼不睁,“以后有我在,你都不用再出去打架。”
说完这句话以后,平常鸡飞狗跳闲不下来的季樱很久没有了动静。凤哵起先没有在意,写完了手里的东西起身回头,看见季樱站成了一根棒槌,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
季樱装傻充愣到底,“没什么,啊,屋子里太热了,我出去凉快凉快。”
她拔腿就跑,出门的时候不负众望地被自己的新衣裳绊了个嘴啃泥。
凤栖迟迟没有音讯,凤哵待在妖界无事可做,干脆给小小妖们当起了教书先生——生活品质要从娃娃们提升起。
小小妖们都非常喜欢这位先生,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和善,偶尔调皮不听话他一般也不计较,只有太过分的时候他才会板起脸。板起脸的时候也好看,不怒自威,叫人不敢不服帖。
实在再不听话,他就不板着脸了,反而用那双看起来格外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一直看着你,眨一眨,没有不心软的。
季樱姐姐说,先生的眼睛里有星星。
那么美丽,怎么舍得让那双眼睛生气。
而且先生不但有学问,修为也是高的一批。
以前总有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来妖界抓妖,老的弱的就地格杀,小的年轻的就抓回去炼丹,每回都是季樱姐姐冲在前头保护他们。但是自从先生来了,季樱姐姐就再也没提过她的刀。
先生说,女孩子的手是用来捧花的,不应该用来拿刀。
4
凤哵选了个良辰吉日要带季樱去人间逛逛。
理由是让她看看生活与生存的本质区别。
临走之前知道她放心不下妖界的老老小小,贴心地在妖界上空布了个结界。
而后季樱成了凡间某处集市上一匹脱缰的野马。
八殿下拦不住她,只好在她身后点头致歉结账付钱。他站在集市中央笑一笑,无意中融化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小心心。
软萌不可怕,软萌却不自知才是大杀器。
软萌不自知的八殿下正要去追再次没了踪影的小妖怪,忽然心头传来一股异样。他站在街头,闭目细细感应了一番,猝然睁开眼睛——妖界出事了。
而后他朝着季樱消失的方向望了一望,转身一人返回了妖界。
季樱知道真相以后回去,一切都晚了。
原本花红柳绿的妖族化成了一片焦土,万幸的是小妖们竟都好好的,一个也没少。
只是少了个八殿下。
小妖们七嘴八舌地向季樱哭诉:
“呜呜呜,臭道士们使坏,偷袭我们。”
“先生把我们关在洞里,自己一个人出去打坏人,还不让我们跟公主说。”
“好多人打先生一个,先生受了伤,这地上都是他的血。”
“后来他们就把先生抓走了。”
“……”
5
离妖界不远处有一座白云观,依山而建,十分宏伟。
观前的空地上架起一个巨大铁笼,铁笼外糊满了黄色符咒,里头隐约可见一个浅淡虚弱的身影。
全观的道者倾巢而出,才勉强将他压制在笼中。
数百道噬魂符咒,道道打在身上,每道都有千斤重。他原本笔直地站着,终于受不住膝间一软,仓皇倒地,吐出一口血来。
不知那些道士们用了什么法子,凤哵清晰地感觉到一身修为正在飞快地消逝。
眼前一片模糊中,他看到一个血红的影子。原本受创再怎么严重,他也是一脸云淡风轻,而今只是个不甚分明的影子,却叫他苦撑多时的意志瞬间崩塌。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对着她喊出了一句:“不要。”
不要过来。
可惜季樱双目赤红,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了。她的眼中此刻只有一个被逼回原形的凤哵和他满身的血迹。
许久不曾用过的大刀感受到主人心中翻涌的滔天怒意,兴奋地嗡嗡作响。
季樱任它将自己的杀意毫无保留地一点一点牵引出来,周遭气息甚至也有所感应。一时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瞬间大雨倾城。
而季樱在雨中,开始动了。
年岁长一点的道长说,数千年前出现这样的情景,还是魔尊凤迩为了青阳仙君,摧平昆仑的时候。
眼看着又一代魔头要就此诞生,众人哪有不恐惧的道理。偏生有几个没脑子的看不清形势,非要尝一尝做刀下亡魂的滋味。
叫嚣着往上扑,送命的电光火石间,一只麒麟瑞兽从天而降。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带来的骤风掀翻了在场一干人,继而风骚地原地走了个位,化成一个穿青衣的年轻仙君。
众目睽睽之下他徒手拆了铁笼,掰馒头似的掰开凤哵身上的几道禁制。迅速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将斗篷往他身上一裹,邀功似的得意扬扬遥望远处。
而他视线的终点,凤栖适时接住了软软倒下的季樱,看着凤哵,心疼地皱眉,“对不住,七哥来晚了。”
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忙解释道:“她不过一时急火攻心,没大碍的。”
凤哵略略点头,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6
三个月后,凤族八殿下第十一次坐在妖族公主的门口,乖巧坐等。
自从那天他醒来以后,就得知季樱已经抢先一步回了妖界,而且还因为他大包大揽逞强,走得气势汹汹。
于是他顾不上自己的伤还未养好,就巴巴地追到了她的家门口,等了十一天。
始终没等来季樱的原谅。
夕阳又西下,八殿下一派温文地拍拍衣摆站起来,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宿,明天再接再厉。
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季樱没好气地从里面探出头来,“我饿了。”
“……”于是八殿下任劳任怨地进去给她改善生活了。
可是季樱吃完了饭,又继续翻脸不认人。
凤哵无奈,只得先去给小小妖们上课。上了一半,课堂上忽然来了个大龄幼稚儿童,一脸愤懑地坐在最后一排,摊开了笔墨。
哵老师正教孩子们写字,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最后,季樱正严肃地在纸上不知道写些什么,看她的表情,十分像在记仇。
八殿下凑过去一看,见那上面被墨汁糊成一片,实在辨不出写了个什么,于是问道:“你在这儿写什么呢?”
答曰:“婚书。”
“……谁的?”
“我的。”
“……你和谁的?”
“你说呢?”季樱蛮横地往他跟前一放,“签字画押吧!”
“……”八殿下没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季樱,既然是婚书,总得像点样子不是?不如我教你重写一次。”
他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字在纸上写: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此心不变,此志不渝。
……
小剧场
凤王直到下了温泉,才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至于为什么是“又”,这是个好问题,我们先说眼下。
等衡阳仙君准备好了美酒果盘和小花花,大摇大摆地下了温泉,喜滋滋想和凤王来个以“鸳鸯戏水”为主题的友好交流时,却捞了个空。
随后被告知,凤王已泡完,上岸换衣裳去了。
衡阳:“……”
他不死心地略蘸了蘸泉水,就颠颠追了过去。
却见凤王优哉游哉坐在树下,两三只画眉、黄鹂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老麒麟顿时成了一只行走的大型醋瓶子,过去拿出仙君的威严来,强势将几只可怜的鸟儿赶走,偌大一块石头,非要将凤栖挤在角落里挨着坐。
并且非常认真地道:“阿栖,我要和你做点不可描述的事!”
凤栖:“……你疯了不成。”
“就是疯了,本君实在受不了了,趁着四下无人,你赶快教我唱歌,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