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凤凰的日常:老树开花
1
凤姒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他必然要有小麦色的皮肤,孔武有力的臂膀,虎虎的背熊熊的腰,身披金甲的时候,在太阳底下站成一个blingbling的彪形大汉。
就像天蓬元帅那样。
所以凤姒成了天蓬元帅六界粉丝后援会的粉头。
对此,凤姒的闺蜜紫霞十分难以苟同,她是凤栖的唯粉。
本来借着凤姒之便,紫霞仙子还时不时能和偶像来个近距离接触。但自从凤栖认识了衡阳,不要说近距离,只要你是活物,方圆百里之内都别想接近凤栖。
比如说这一天,紫霞好不容易趁凤栖落单,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拿着签名本冲上去,眼见接近目标,却给一道无形光波接连弹弹弹,弹回到了原地——衡阳这个不要脸的,无声无息地在凤栖四周做了个锅盖式的透明结界。
紧接着他老人家大摇大摆地晃到凤王身边,还别有深意地回过头来,对她挑眉一笑。
紫霞捏紧了拳头,敢怒不敢言,愤恨地甩头走了。
每当衡阳这么一笑,凤栖晓得准没有好事,但他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纳闷道:“你笑什么?”
衡阳打着哈哈道:“啊?没……没笑啊。本君看今天天气甚好,哎呀你看看这瑶池里的大白莲开得真娇艳,小鱼儿游得真欢快,此情此景最适合二人把臂同观了。”
凤栖对他的油嘴滑舌早已见怪不怪,凝眉提出质疑:“为何我觉得近来天宫安静了许多,几回上来都不见有人?”
“有吗,没有吧?”衡阳睁着眼说瞎话,“天宫向来是如此冷清啊。”
凤栖默然不语,善良地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否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导致众仙友对自己退避三舍。
始作俑者趁他在思考中,堂而皇之地把他顺走了。
紫霞找凤姒抒发内心不满,凤姒趁机拉她爬墙。因为据说凑够一百个粉丝,天蓬就可能考虑召开粉丝见面会,正好还差一个人。
紫霞看了一眼凤姒珍藏多年的天蓬元帅画像以后,每根发梢都透着拒绝。
“诚然你家里的兄弟长相都偏秀美,你自小到大见惯了,免疫力比一般人强,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落差吧?”
紫霞丧了一脸,“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对凤栖粉转路,打起精神爬凌阳仙君的墙头。”
凤姒:“你说谁?”
“凌阳仙君。”
凤姒难以置信,“我的天,你说的就是那位属于四大上古之神之一,整日里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瘦麻杆凌阳仙君?他有什么优点值得你去粉?”
紫霞想了好一阵,底气不足地道:“他长得好看啊。”
“眼大漏神面黄肌瘦?那腰比你的还细吧?好好一个大老爷们还长发及腰成娘炮。”
紫霞不服,“底下的仙娥们都说他幽默风趣,我就喜欢偶像接地气。”
“你不要相信传说,据我所知他那纯属是嘴欠。”凤姒不由分说掰着她肩膀往外走,“爬墙的事先放一放,先去治治你的眼睛。然后你不妨试着喜欢一下天蓬,六块腹肌的健美型男哦,比凌阳不知道优秀了多少倍。”
两人说笑着转身,驻足,石化。
凌阳仙君目不斜视地从她俩面前走过,侧脸冷峻非常地上了不远处的桥。
凤姒:“……”
然而凌阳帅不过三秒,很快倒退着走回来,斜眼看着凤姒,声音是打鼻子里哼出来的,“哼哼,眼大漏神?呵,面黄肌瘦?哼哼。”
继而他毫无征兆地跳脚了,“你这丫头是谁家的孩子!你爹妈没教过你出门在外要懂礼貌吗!礼貌你不懂,最起码的尊老爱幼你总晓得吧!”
紫霞给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凤姒挖了挖耳朵,嘲讽道:“那要不要我们扶您过下桥啊,老祖宗?”“老”字咬得格外重。
凌阳祖宗脸一绿,又重重地扔下一个“哼”,沉着脸甩袖走了。
他健步如飞地上了桥,凤姒在后头关心地喊:“路滑不好走,你老人家注意脚下!”
话音刚落,凌阳仙君脚下一滑……从桥上翻了下去。
空旷的仙境里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传来凌阳的哀嚎:“哎哟喂!老子的腰……”
2
凌阳府。
“哎哟哎哟,轻点轻点轻点,疼疼疼疼……”凌阳趴在床上,叫声不迭。
药仙无措地站在一旁,“仙君,小仙还没开始碰您呢。”
凌阳理直气壮,“那又如何,就不允许本君先疼着预备吗?”
站在一旁的衡阳看不下去,照着他脑袋来了一下,“你尽管嚎,不消一会儿整个十三天就都知道了,你堂堂仙君因为人家小姑娘的一句话不忿跳桥闪了腰,光荣得很呐!”
“胡说八道!”凌阳一面龇牙咧嘴一面叫道,“哪是我自己跳下去的,老子是踩中了一块香蕉皮!那死丫头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在桥上放香蕉皮陷害老子,老子跟她没完!”
越说越委屈,不禁拉着好基友诉起了衷肠:“老子分明又帅又可爱,下了凡就是小鲜肉小奶狗,她竟敢说老子是娘炮,我看她才是娘炮,她全家都是娘炮!”
他说完忽然觉得衡阳气场不对,艰难地偏过头一瞅,凤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衡阳身侧,见他望过来,立即难为情地道:“十分抱歉,那位姑娘正是家姐,若她有什么不对之处,我替她向仙君赔罪。”
说完重重一揖,还没揖到底,就被衡阳伸手扶住了,“赔什么赔,他这么大年纪了,跟人家晚辈斤斤计较,好意思么?”
凌阳:“……”他并非不好意思,而是衡阳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正在此时,医仙的手好死不死地按上了他的腰,霎时一声高亢的惨叫冲破了云霄。
衡阳与凤栖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又各自微微一讶,随即默契相视一笑。
一切脉脉尽在无言中。
最虐狗的方式往往就在于这种无形中,凌阳半死不活地指着门外,“你们俩给老子走。”
于是他俩走了,凤栖还算比较有良心,随手替他关了房门,以免祖宗形象有损。
二人出了凌阳府,回过头还能看见府中那棵参天的古树,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十分壮观。
来自战斗种族的衡阳自认为客观地评价:“你瞧他们植物就是太弱。”
凤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对他道:“我也该回去了。”
衡阳点点头,又点了点头,“那什么,本君好久没去凤族坐坐了,想必凤王不会推诿罢?”
凤栖:“昨日仙君也是这么说的,并且亲口答应我今日一定不重蹈覆辙,你如此高龄还对我们晚辈食言而肥,好意思么?”
“……”
衡阳仙君看着凤栖飘然远去的身影,无语凝噎半晌,终于结结实实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他心情不爽,十分想虐树。折回凌阳府,看见正从古树上往下爬的凤姒。
3
衡阳干咳一声,“我说这位姑娘,你知道你正在干什么吗?”
凤姒被他吓了一跳,忙抱紧了树干没好气地道:“你眼瞎了不成?我当然是在爬树。”
“你可知你爬的这棵树,它是什么树?”
凤姒仰头望了望,拍打了两下结实粗壮的树干,总结:“大树。”
衡阳:“……没事不怨你,本君早就知道,你凤族的智慧与美貌,都被我的阿栖一人继承了。”
凤姒被他不要脸的言辞惊呆了,当下突然理解了十六见衡阳一次就想打他一次的心情。
衡阳君继续道:“一草一木皆有情,给他一点爱,还你一片绿,天界是我家,绿化靠大家……”
凤姒忍无可忍,“你到底想说啥?”
衡阳:“爬树是不对的,我就想让你从树上下来。”
凤姒本是被凤栖迫着来给凌阳祖宗赔不是的,她嫌仙君府里规矩多,左一遍又一遍通报起来麻烦,故此才瞄上了可以直达仙君府后院的这棵树,想麻溜完成任务,好早点回去给天蓬打榜。
奈何另一个祖宗来找茬,管天管地管凤栖也就罢了,还要管她爬树。
凤姒暴脾气上来反倒不下去了,噌噌爬回去找个树杈坐下,故意将脚下的树狠踹了一通,挑衅道:“我就不下去,你能拿我怎么地?”
衡阳还没开口,凌阳就鼻青脸肿地从房里冲了出来,两只手扶着老腰,骂街式咆哮:“哪个龟孙子暗算老子?有本事出来跟老子正面杠啊!”
抬头看见坐在树上的凤姒,顿时火冒三丈,“啊啊啊,你这个色女,你从老子身上下来!”
衡阳仙君虐树成功,心情愉悦,笑眯眯地对凤姒道:“忘了跟你说,这位凌阳仙君,原身乃是一棵树,大树。尊臀所坐的正是他的本体,这样说你可能理解得不大透彻,本君详细跟你解释解释——你此时此刻就相当于坐在没穿衣服的凌阳身上。”
凤姒一头从树上栽了下去。
出于自保本能,她在下坠过程中两手胡乱攀附,折断了古树不少枝叶。
伴随着树枝叶子纷纷落地的声音,凌阳的哀嚎二重奏似的紧跟其上:“哎呦老子的胳膊!啊我的尾巴骨!别别别我的波棱盖……”
相识不到一日,凤姒不费吹灰之力,把凌阳仙君折腾成了九级残废。
4
凤十六闻讯过来,已是次日清晨。
她由小仙童引着进门,十分不见外地摸了摸房门口新添的摆设,品评道:“你家仙君的品位越来越变态了。”说着环顾左右,随口问道,“他人呢?”
忽然“摆设”活了,弱弱地回应道:“我在……”
十六机警地跳开,同时一脚将“摆设”踹翻,“什么玩意?!”
“摆设”倒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小仙童悲催地往下一指,“这就是我家仙君。”
十六:“……”
她看着从头到尾被缠成木乃伊、只勉强露出一双眼睛的凌阳,由衷道歉:“对不住,实在没认出你来,我还以为这是贵府新买的什么镇宅吉祥物成精了。”
凌阳悲戚戚呻吟道:“老子算是看出来了,老子跟你们家的女人……不,跟你们全家都犯克。”
十六将他扶稳立好,绕着他打量了一圈,“不是,你到底怎么我四姐了?她虽然平日里号称仙女汉子,像你这样的能徒手打四个,但一般都很克制,能被她打成酱婶儿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她八卦兮兮地凑近,“你调戏她了?”
她不说还好,一提凌阳就来气,“是她上来先玷污了老子的清白!”
十六想也不想一口回绝:“那不可能,我四姐最烦你这种小白脸,她喜欢型男,纯爷们儿那种。”
凌阳一双大眼透过白纱布露凶光,“你说谁不爷们儿?”
十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即面不改色地甩锅,“不是我,是他们说的!”
“他……们?”
“放心,人不多,也就是东阳衡阳我七哥王母玉帝月老嫦娥七仙女牛郎织女我大哥大嫂二姐二姐夫九姐九姐夫十哥十嫂十一哥寒山君初初三太子墨未浓,以及作者还没写到所以不方便透漏性别和姓名的其他兄弟姐妹及其伴侣……”
凌阳一口老血闷在了喉头,“你确定是来慰问我的么?”
十六摇头,“不是啊,我就是听说你被我四姐打了,一时好奇过来吃个瓜。”她扯扯他身上裹着的纱布,“你都伤成这个模样了,是谁把你弄出来的?”
一个声音接道:“是我。”
十六回头,热切地唤了一声四姐,诧异道:“今天不是天蓬粉丝见面会么?我来时还听紫霞姐姐埋怨你不仗义,安利完了她,自己却玩失踪。”
凤姒一指凌阳,“我是来对他负责的。”
十六默默为凌阳掬一把同情泪,没见过谁将“负责”二字说得这般咬牙切齿的,“你这负责的方式也算别致了。”
凤姒不顾凌阳喷火的目光将他摆回原位,对十六道:“植物不是都喜欢晒太阳吗?晒晒好得快。”
十六:“……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凤姒得意一笑,胳膊搭上凌阳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说是不是啊,祖宗?”
凌阳:“老子能骂人吗?”
“你猜?”
“那么老子无话可说。”
十六现下开始相信凌阳的话了,觉得还是应当安慰一下他,“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稀饭,仙君就节哀顺变罢,告辞不用送。”说完迫不及待跑走分享新八卦去了。
剩凌阳与凤姒在风中凌乱。
5
本着“我难受也不让你好过”的和平共处原则,凌阳祖宗颐指气使地道:“丫头,你过来,给本君挠挠痒。”
“我不。”
凌阳不慌不忙,“唉,先前有个叫天蓬的晚辈给我送了好多帖子请我喝酒,好像张张都有他的亲笔签名。”
话还没说完,妩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就贴了上来,“仙君,您觉得这个力度可以咩?啊对了,您正面晒了这么久,需要给您翻个面么?”
凌阳顶着一身鸡皮疙瘩,发挥了有生以来最好的一次演技才稳住了狂笑的冲动,端着脸问:“你觉得本君帅不帅?”
凤姒:“……帅。”
“怎么听着如此勉强呢?”
“帅。”话音是从凤姒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啊?你说啥?本君听不见呢。”
凤姒冷脸,“签名我不要了,毕竟比不上仙君您,我是有底线的。”
“本君突然想起来房里还有一对天蓬健身用过的流星锤。”
“仙君您帅得惊天动地十恶不赦举世无双恬不知耻可恶至极。”
凌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试探在作死边缘,尾巴快要翘上天,“你这情感表达不到位,给你个机会重来一遍好好夸。”
凤姒成功地怒了,拎着他进了房,往镜子前一放,“来来来祖宗,请你正视下自己此刻这副尊容,从头到脚就是一根白色的人棍,就剩两只眼还特么漏神,放在外头当个摆设都影响市容。有种你对着镜子自夸一下给我看,夸得出来算我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粉丝。”
凌阳:“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凌阳仙君深情款款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带喘气儿地道:“啊,我怎么帅得这么玉树临风威武神勇清新俊逸潇洒倜傥沉鱼落雁……”
半个时辰后,几乎把成语字典所有好词都背了一遍的凌阳仙君才停了下来,不甚满意地道:“今天就勉强先夸到这里罢,本君口渴了,这位粉丝朋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凤姒发自肺腑地服,“是在下输了,只知道您欠,不知道您欠得如此浑然天成。”
她乖乖走了,不多时回来,手中擎着一个花洒举到凌阳头顶,沉稳地开始倾倒。
凌阳:“……”
他一方面被她这波操作惊呆了,一方面因为被裹成蚕蛹行动不便,所以只好静静地看着她,“凤姒你在干什么?”
答:“灌溉你啊,你不是说自己渴了吗?”
听她理所当然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打击报复。
凌阳沐浴在她的“关怀”中,崩溃地想,哪怕再叫他活个几万年,也绝不会遇到第二个同自己这么旗鼓相当的姑娘了。
6
衡阳君过了半拉月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好基友,于是挑了个黄道吉日去了凌阳府亡羊补牢。
凌阳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正满院子撒欢,听小仙童进来通报,挑重点地问道:“他是空着手来的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不假思索地吩咐:“关门,放狗,放狼狗。”
凤姒在一旁看着,深刻地感悟到成熟跟年龄不成正比。
继而她想到一个存疑许久的问题,“仙君,其余三位上神各有长处,恕我见识短浅,想虚心请教一下,您是怎么不通过努力就当上大神的?”
风吹着凌阳额前一缕呆毛,他瞅着不远处自己的真身,恍惚了片刻,神情倏然严肃。
有那么一瞬间,凤姒的心也跟着沉了沉,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凌阳仙君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看着他缓缓站了起来,居然临下地与她对视,竟然生出一种“他长得其实也不赖”的情愫来。
然后听他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靠颜值和气质。”
凤姒:“……我果然还是太给你脸了。”
她也瞅着那棵长势繁茂、翠叶积叠如羽葆的树,忍不住吐槽:“就当你是为天界环境美化问题做过突出贡献好了,起码你也像样一点,光长叶子不开花,未免也太不敬业了。话说回来你这棵树,是个什么品种?”
凌阳仙君大言不惭:“本君可是树中贵族,品种特殊,说出来怕吓死你。”
“请你吓死我。”
凌阳祭出祖宗架子,“我又渴了,去给你偶像的人身倒杯茶,吹凉了拿过来,不客气。”
凤姒:“仙君,话题转得如此生硬,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一样傻?再者你那老胳膊老腿早好利索了,请你不要在应该养生的年纪选择安逸,有事没事稍微活动一下累不死你。”
凌阳:“我说丫头,你敢不敢不总拿年纪说事?”
“敢,要不咱们探讨一下长年轮换占据仙界热搜榜第一的‘万年老光棍’‘植物界黄金剩男’‘凭娘炮细节猜攻受’这几个问题?”
凌阳又一次完败,“……我选择讨论年纪。”
凤姒得逞地笑,“明智。”转身时小声嘟囔道,“不就是棵开不了花的老铁树,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本姑娘又不是没有见过。”
凌阳耳朵向来尖,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老脸十分罕见地红了一红,像是给人窥破了隐私,当下就维持不住虚伪假面了,“你你你胡扯,本君这棵树,天上地下只此一棵,我都没有见过你,你怎么可能见过我?”
7
凌阳仙君的真身问题还要从洪荒之初说起。那时他还是方度岭上站得最直溜的一棵不老松,吸收日月精华误打误撞成了精,只是还不会化形。
十方世界也远远比不上如今繁华,放眼望去苍凉得很。他整日困在树中无聊得快要长出蘑菇,忽然有个熊孩子某天跑到他树底下撒了一泡尿,由此奠定了两位祖宗级别的上神长达数万年的感人友谊。
毫无疑问那熊孩子便是衡阳仙君。
凌阳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都会被自己感动到,“衡阳这么压榨老子,老子都没有把他穿着开裆裤随地大小便的黑历史说出去,老子真善良。”
再后来就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修行,不知岁月几何。忽然有一日,共工撞倒了不周山,撑天柱断开,天河倾泻人间,女蜗大神修炼五彩石意图补天。那段时间过得十分混乱,众神各显神通,唯有凌阳无所事事。
因为他会讲段子的唯一特长委实是用不上。
但凡是男子,大概小时候都曾有一个英雄梦,但事到临头你若真有一个英雄给他做,未必人人都敢去做。
因为当英雄就意味着牺牲,需要付出超乎自己本能的代价,还是不求回报的那一种。
女蜗寻来了可以暂时撑起天、涯、海、角四极的巨鳖之足,但面对滔天洪水以及洪水之中衍生出来的成千上万猛兽,仍是望而却步——因为无舟可渡。
中二热血青年凌阳瞒着众人,亲手一下一下锯开了自己的真身。
据说当时青松树中流出来的血水,将原本浑浊的洪水都染得通红。
草木灵力不如动物,原本就修行不易。人间尚有个说法,叫“人挪活,树挪死”,失去了本体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比凌阳自己更清楚。
最惨的是,他当时已是上仙阶位,活是活不成了,死也没那么容易死,剩一个影子般的元神徒劳地弥留在本体扎根之处。
而他的本体被做成舟,载着女娲渡过泛滥的洪水,猛兽齐齐扑上来撕咬之时,元神尚且还能感知,跟十指连心大概是同一个意思。
女蜗去了七七四十九日,他便生受了四十九日洪水猛兽噬咬之苦。具体怎么熬过来的他忘了,反正到了最后只剩一个念头:谁能来了结他,他管他叫霸霸都成。
衡阳守着他的元神痛骂了他十来天,骂到嗓子说不出话为止,即使如此也拿通红的麒麟眼瞪着他,临终关怀工作做得一点也不到位。
他再次醒来时,已然是身处一棵丑到无法形容的铁树,浸泡在南海观世音菩萨的杨枝活水之中了。
不用想这肯定是衡阳的杰作。老麒麟一生中唯一一次审美正常,大概是看上凤栖那一刻。
对了,他当时尚且没有加封上神,故此还不叫凌阳,仍用旧时本名,云景。
8
凤姒真的见过这么一棵铁树。她弟弟凤栖被佛祖收作弟子,随行游至南海,恰好凤后带着她也在附近,因此便领着她去团聚几日。
她在活水池中看到了一棵小有规模的铁树。
铁树当中有个铁树精,她虽然不知道他的样子,连声音也朦朦胧胧听不分明,但是她仍然十分喜欢他,因为他幽默风趣,很会讲段子。
彼时君子欢脱淑女好逑,凤姒道:“喂,待你出了这铁树,干脆娶我算了。”
据铁树精自我描述,他乃是一个拥有小麦色的皮肤、孔武有力的臂膀、虎虎的背熊熊的腰的盖世英雄。
他说他叫云景。
凤姒对他说的每个字都深信不疑,打死她也不会想到,此人有个铁树的命却犯着水仙花的病(水仙花自恋综合征),自恋起来不是神。
多年以后天界新晋一位元帅,仙号天蓬。是个在太阳底下会blingbling发光的彪形大汉。
狗血的,他飞升之前也叫作云景。
凤姒很努力很努力,才成了天蓬元帅六界粉丝后援会的粉头。
她积极为偶像打榜,只为他能多看她一眼。奈何有位祖宗在热搜第一的宝座上岿然不动,令她十分反感,于是她就在他每天必经的桥上放了一块香蕉皮。
他走上去前一刻她其实已经后悔了,那小身板瞧上去怕是一摔就要散架子,她出声提醒,那位祖宗还是不负她期望地踩了上去。
凤姒后来想,她恶作剧整他确实是有错在先,但是那么宽的桥那么小的香蕉皮,这到底是怎样一段虐缘才能有这么高的命中率?
看来有些命中注定,你不信都不行。
而我们的凌阳仙君,在王母数次给自己安排相亲都婉拒,以至于绯闻常年高居热搜榜首不下,被大家纷纷议论却一改平日吊儿郎当作风,高冷飘过不出来辩解一句的真正原因是——
“你们这些吃瓜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以为我不着急吗?老子比你们谁都急,但是他大爷的,老子当时忘记问那姑娘名字了,老子除了等,还能怎么办!”
9
待这俩二货理清了头绪,面面相觑,忽然生出一种久别重逢和“我竟蹉跎了这么多岁月”的悲喜交加来。
凌阳首先感慨道:“当年多乖多好骗的姑娘,怎么如今伶牙俐齿见谁怼谁,一点也不可爱。”
凤姒:“为了配得上你,我苦练口才来着。”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姒子你赢了。”
“大不了以后我不怼你便是。”
“你保证。”
“我尽量。”
“你保证。”
“我尽量。”
“你保……”
凤姒将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实际上我大多时候更喜欢以武服人。”
“我想好了,你这么漂亮说什么都对,不尽量都行。”凌阳秒怂。
又是凤姒完胜的一天。
10
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是凤姒在天蓬酒后调戏嫦娥,被嫦娥胖揍一顿扔下凡界,不小心投胎成猪的时候悟出来的。
恰逢天上人间共值万紫千红的季节,凌阳仙君本体竟也羞羞答答开了一树壮观的小红花,在风中欢快地摇曳,唯恐旁人不晓得老铁树也有春天。
众人相约去凌阳府上赏花,衡阳去得略早,一只脚才将将踏进门,院中浇树的凤姒便道:“哟,仙君来啦,正好有个问题我须得同你理理清楚——你若是随了我家阿栖,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四姐啊?”
不远处的凌阳暗爽都绷不住写在脸上了,扬眉吐气地道:“不好意思了大哥,我是你四姐夫。”
衡阳:“……”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